瘟疫之中被犧牲的，往往是貧窮人。我想從中國來的武漢肺炎最可怕的影響，就是受訪者說的，這一切像海嘯，打過去，社會最脆弱的地方就碎裂了──一個人的生活是怎麼毀滅的，這通常很少人知道或想知道，他們只能很安靜地碎開，接著可能就掉去一個未知的黑洞。
近日花了1個多月採訪疫情帶來的衝擊，聽到很多狀況。有原本只靠月薪14K苦撐兩個孩子的類單親媽媽現在連14K都沒有了、非常害怕學費繳不出，有玉蘭花阿嬤一天成本250元、最低卻只賣了50，有房東知道房客在做酒店小姐、停業新聞一出來就立刻揚言要找新房客，有貧困家庭身上只剩幾個銅板、連7元佛心價的口罩都變成奢侈品、不敢買──還有失業的爸爸在家揍媽媽，小女兒說：「媽媽，我好擔心妳會死掉。」
這些人本來不一定都是中低收入戶，可能是做工的爸爸靠一份薪水苦撐全家人，可能時常需要接送小孩、臨時請假的單親媽媽只能靠打工維持生計，每個月賺的錢可能都是剛剛好、永遠不夠用，一家人甚至需要擠在5坪大的「家」，生活可能也沒有勞保、其他社會福利，他們想辦法硬撐過去。
一切就如 人生百味的阿德所說：「貧窮是整個都市被隱形的樣貌，他已經不是我們想像的典型樣貌、不是癌症末期的阿嬤撫養3個孫子這樣的畫面……他可能是花非常多時間在工作的爸爸或媽媽在照顧幾個孩子，雖可以勉強維持生活收支，但一個狀況、生活遇到一些風險就會破碎。」
當疫情帶來失業、原本說好的工作因為各種原因延誤，原本就沒什麼存款的他們會是一瞬間沒錢、一瞬間陷入絕境，就算想找朋友借錢，朋友多半也沒有錢可以借了。他們原本可能也沒有「中低收入戶」身份、被認定生活無虞，但當災難來襲，被漏接的人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。
丈夫不願工作、靠14K月薪養兩個孩子的媽媽小望（化名）說，她原本也就想去申請中低收入戶，但婆家名下有財產，她被拒絕好幾次，區公所基層知道她的狀況，苦勸她：「妳趕快先離婚，才可以申請。」丈夫不想離婚，打官司要錢、找新的居住地也要錢，兩個孩子需要上早療課只能選北部的租屋處、甚至許多房東不願租給單親媽媽，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，維持現狀也不是、前進也不是，一切聽來真的非常無力。
只是災難有令人痛苦的一面，也必然有溫暖的一面。
賣彩券的身障者小明，即便薪水大受影響，他依然願意用吃緊的生活費去買消毒酒精、捐給接住街友的 重修舊好 a clean, well-lighted place做防疫。
無勞保也頓失收入的酒店小姐蛹、布布、經紀人芸姐，她們與另一群酒店工作者組成的 酒與妹仔的日常 Diary of the Serving Ladies，在停業後選擇去研究如何申請紓困、接住其他一樣茫然的酒店小姐。
因為疫情也頗受影響的水果攤老闆，毫不囉嗦地替之前的員工、單親媽媽希希簽下「受疫情影響收入證明」讓她申請到紓困補助；因為疫情大受衝擊、步調全亂的 台灣社區實踐協會，他們有接不完的居民失業求助、一一處理，讓希希、小望這樣無助的媽媽可以在等待新工作的期間，至少有錢買飯給孩子吃。
我聽到非常有力量的一段話，是今天 台灣社區實踐協會分享的，當社工幫忙找受訪者、擔心對方願不願意出來時，受訪者們卻說：
「如果我的經驗，能讓紓困這件事情未來更好，讓跟我相同處境的人少走一點冤枉路，覺得受訪很有意義。」
有人被漏掉，也有人被接住；有人被接住了，當然還有人是被漏掉的。所以，到底該怎麼辦？
「我會覺得需要更好的社會福利制度、就業輔導制度、更好更完整，才能真正協助到這些人……其實我們就是制度沒做好，才會造成這些矛盾，是這些人一直沒被照顧到，他才會想拿紓困來解決現況。」－沈曜逸（後山）
「很多以前申請低收入戶被打回票的人是被漏掉的名單，可能在承平時期不需要幫助他們，但危難時期需要（紓困幫忙）──不然，他們再被你重新找到的時候就是在社會底層的時候了，他們失序，睡在醫院、警察局、監獄、街上。」－巫彥德
他們說的都是答案之一，而我們的社會，比起「沒錢就不要生小孩」這樣的話，真的還可以做更多、更多吧。最後必須敬這糟糕的時代裡，努力撐起貧窮人的社工、還有過得再辛苦也不忘撐起其他人的貧窮人，他們都是美好的存在。
以下是完整專題，也附上這場疫情災難裡努力發聲的團體們的粉專，點團體名稱就可以多了解狀況了──
● 台灣社區實踐協會 篇
窮到只剩銅板、連口罩都不敢買！社工道盡貧困家庭「疫情絕境」：孩子說，好怕媽媽死掉
https://www.storm.mg/article/2709299
● 人生百味 篇
一天只賺50元！疫情下的玉蘭花阿嬤最無助日常：路人對眼就逃跑、「好像我身上有病毒」
https://www.storm.mg/article/2709298
● 酒與妹仔的日常 Diary of the Serving Ladies 篇
「防疫奇蹟」背後被遺忘的酒店小姐：被迫提早出社會，貧困女子道出「一技之長」最大諷刺
（提醒：酒店篇後來被規畫為付費閱讀，我推薦先去看看「酒與妹仔的日常」粉專，看這群酒店公關、經紀人是如何接住一樣遭逢困難的同業）
https://www.storm.mg/article/270929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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